2005年8月下旬见到朱学恒的时候,他正在上海为自己的宏大翻译计划招募义工。眼前的朱学恒,俨然一个“数码发烧友”。一身黑衣黑裤,头发凌乱,30岁的年纪,耳朵上挂着最新式样的蓝牙耳麦,手里玩弄着电子游戏机,身边形影不离的黑包里则装着最新潮的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和漫画书……他说,他喜欢最快的电脑,玩最新的游戏,用最酷的手机。
他衣服上写着“创作共享,天下为公”8个大字,这8个字现在象征着比电脑游戏更让他钟情的事情——OOPS计划(OPENSOURCE OPENCOURSEWARE PROTOTYPE SYSTEM)。OOPS计划,中文名“开放式课程计划”,简单说是要把世界一流大学在网络上公开的教育资源翻译成各国语言,免费向全球开放,它意味着,不管你身在何地,都可以通过网络学习到来自麻省理工、剑桥等大学的课程。
我发现了最好的知识宝藏
8月27日傍晚,上海外滩的和平饭店,OOPS计划的义工活动正在举行。人群中,朱学恒引人注目,他说话、举止仿佛丝毫不顾他人眼光,其打扮、做派又似乎摇滚歌手。
面对一百多听众,朱学恒侃侃而谈,声音洪亮。朱学恒说话不用麦克风,据说这个习惯是他大学里加入辩论社时练就的。听众说,这个小伙子非常善于表达,说话有感染力。
2003年9月,朱学恒在一本科技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描述了一名学生如何利用网络上公开的开放式课程来自修麻省理工学院课程的故事。
凭着好奇,朱学恒搜索到了麻省理工学院开放式课程网页,果然精彩。
“开放式课程计划”最早源于麻省理工学院开放式课程计划。2002年9月30日,麻省理工学院决定将它两千多门课程的课程大纲、教材、教学用书、作业习题、考试题和答案、延伸阅读书目清单,以及许多课程的影音档案等知识陆续放在网络上,供全世界所有人免费取用。
在此影响下,剑桥、早稻田等更多的大学把其课程开放到网络上。但是,所有的课程都是英文。但是,这么庞大的课程,有谁能够完成这个翻译计划呢?“那我迟铅就个人先干起来吧?”朱学恒的个人请求获得了麻省理工学院方面半信半疑的同意。
于是,借助他的奇幻文学基金会,朱学恒开始了一项大规模义工行动。这项行动耗费的大量金钱几乎都是朱自己付出,这来自他翻译著名魔幻小说《魔戒》的收入。
突然间成了千万富翁
对朱学恒来说,翻译《魔戒》赚到3000多万版税完全是个意外。
因为觉得联经出版社出版的《魔戒》有很多翻译错误,译文生硬拗口,他找到出版社,要求重新翻译这部作品。
“即使拿不到钱,我也快乐,”朱学恒说,“我是个任性的人,做的事都是因为我喜欢。为了要完成游戏,我就自发地去学英文。这带给我一个概念,娱乐是一个很好的驱动力。只有自己感到快乐,才会去做这个东西。”
9个月的辛苦翻译和写作之后,朱学恒翻译的120万字《魔戒》出版,此时电影《魔戒》临歼指近上映,朱学恒的译作成了台湾的超级畅销书,到现在为止卖了80万套。朱学恒拿到了3000多万新台币(约合人民币700万元)。
钱改变了朱学恒的人生,也改变了他对人生和理想的预想。
拿出1000万新台币,朱学恒成立了奇幻文化艺术基金会,推广介绍西方的奇幻文化艺术。朱学恒还自掏腰包举办一年一度的奇幻艺术奖。“我一直觉得,未来的社会、国家是靠想象力、创意决胜的,现在的教育却不培养想象力。所以,让年轻人参与奇幻文化创造,实在是有意义的事情。”
赚钱是为了做自己喜欢码改好的事情
朱学恒的生命中似乎有天然的不安分因素。他早年以电机系高材生的身分,竟然说服广告公司聘用他,然后就在广告公司重用他之际又决定跳槽。从广告、出版社到电视台,每一份工作他都认真挑战到底,但一旦看到工作的极限,他又会毫不犹豫地跳开。
在关注开放式课程计划之后,2004年2月,朱学恒辞去了工作,开始在家专职从事麻省理工学院开放式课程的翻译工作。
“其实一个人的需要其实没有多少,你只能住一间房,你消费的食品也就那么多。现在看起来是我在帮助他人,其实也是在帮助我自己,因为在帮助我们别人过程里,我自己获得了快乐。”这次来上海,朱学恒下榻宾馆的每日房价为人民币200元,吃着包子、豆浆,他就很开心。
但朱学恒遇到了很多质疑。有人怀疑他骗钱;有人怀疑他想利用志愿者翻译完课程,转手出版成书;也有人以为,朱学恒搞这个课程翻译计划之后,将来可以把网站上市。
在上海的几天时间里,这样的疑问也多次出现。这些问题和怀疑的眼神令30岁的朱学恒感到痛苦。
朱学恒说:“动机很简单,觉得这些课程很重要,有价值,对中国人有用。”
聚沙成塔的翻译计划
一个近乎天方夜谭式的梦想,在没有任何经济利益的推动下,单纯靠义工献爱心方式完成,怎么可能呢?
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一步步成为了现实。随着开放式计划网站的建好,志愿者的队伍也渐渐壮大起来,现在共有1500多个志愿者,其中37%有学士学位,48%是硕士毕业,13%拥有博士学位。
这个翻译计划参与的方式也非常简单:每名志愿者依照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特长在OOPS的网站上“认领”课程,如果中途有人离开,会有其他人接过翻译的接力棒继续把工作做下去。
到目前,中文翻译计划已开展了570天,55门课程全部翻译完毕。在2005年,开放式课程计划的翻译范围开始向剑桥大学等学校的开放式课程扩展。2004年,每天的平均访问量为6000人,平均点击率大概是1.5万次左右,开放式课程简体与繁体中文网站累计的使用者多达50万人次。
在OOPS网站上,志愿者这样描述他们的终极目标:通过翻译,让更多的中文使用者学习、接触到这些宝贵的知识,在分享知识的同时,创造出更多的知识……
上海交通大学的学生侯小迪觉得,“当前学生群体只以考试为中心,而不是真正追求知识的状况。OOPS刚好满足了我对知识的渴望和需求。”
有机会改变世界
对朱学恒来说,目前的最大问题是钱。如果没钱了,这个庞大的计划怎么办?他说,“我只能尽量去延续这个计划,因为它很有价值,但我没办法承诺一直做下去。但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车到山前必有路。虽然累,但如果能够帮助到更多人,甚至改变他们的人生。也是值得的。”
现在的朱学恒,每天要工作超过十二小时,把不断涌进的翻译稿编排、送上网,回复各地网友的来信。现在他的人生理想是,“当我有一天很穷,很潦倒,就算在路边的时候,别人还是对我好,不是因为我的名气,而是因为我的人格。”
在网络上,奇幻基金会招募系统工程师的广告词是这样写的:“薪水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不高,我们未来绝不会上市上柜,也不会唬烂你这里有很多学习机会———只能说有机会改变世界。”
把这样的故事传播出去,也许世界会因此改变
2006年底,《世界是平的》中译本出版,在中国掀起阅读狂潮,这距离它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如今,弗里德曼的新书《绿色是新的爱国主义》,英文版还没出炉,他关于这本书的主题演讲已经被人贴到YouTube上,并加上了中文字幕。
做这件事的人叫朱学恒,著名的台湾地区奇幻文学教主。在今天这个时代,靠翻译出名很难,但朱学恒是个很有名的翻译,因为他做了两件很轰动的事情:一是翻译小说《魔戒》,赚了750万元人民币的版税;二是发起开放式课程计划(OOPS),在世界各地招募华人志愿者,要将M.I.T.(麻省理工学院)的1800门开放式课程全部翻译成中文。这是中文互联网上最庞大的民间翻译计划。
朱学恒是一个有着强烈“分享欲”的人,托马斯·弗里德曼的那场演讲,是他在M.I.T.亲自听到的,他说:“他提到的绿色议题,在我听来很震撼。如果不翻译出来,就没法告诉别人,一件这么大的事情正在发生。”
这种传播与分享的冲动在他身上经常发生。有一次,朋友半夜发给他一个链接,是卡耐基·梅隆大学教授兰迪·波施(RandyPausch)“最后一堂课”的视频。这位教授身患绝症,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站在讲台上,跟学生和听众分享他一生的体验。这堂课令朱学恒深受震动,他抽时间深更半夜坐着冷板凳把字幕翻了出来,并号召自己的每个朋友一起传播出去。他觉得,把这样的故事传播出去,感动更多人,也许世界会因此改变。
其实,翻译是挺枯燥的活。就像《魔戒》,战争场面纵然激怀壮烈,但翻译起来却是一个异常艰涩的过程,甚至比商业管理类的书籍更枯燥。但是,《魔戒》在没翻译成中文前,全中国的读者合起来不会超过1万人,而一旦翻译成中文,一起享受这个乐趣的人就会多10倍,100倍。“我很珍惜这种朋友变多的感觉。”朱学恒说,“我喜欢的东西,希望更多的人喜欢,所以愿意暂时忍受枯燥的翻译过程。况且,翻译本身是最好的学习。一个好的译者,必须和作者一样懂得这些内容,在翻译过程中,你的眼界会变得更开阔,汲取的知识更为扎实,思维的方式也不断得到调整。其实你没有牺牲,你学到了更多东西,只是愿意多做一些事情而已。”